魔幻现实主义的段子,往往源自于一些你都懒得点开的社会新闻。
比如一个女卡车司机,跑了两天两夜,把一车苹果从四川拉到河南,结果5000块运费被赖了。
最骚的是,欠钱的货主,在司机夺命连环call之后,给出了一个堪称“商业鬼才”的解决方案:剩下的5000块,我每5分钟给你转50。
理由是,你催得太勤了。
这话听着,是不是感觉自己的智商和对方的良心,总有一个被按在地上摩擦?
这不是恶心人,这是在表演一套商业行为艺术,主题叫“虽然我没钱,但我可以让你疯”。
如果你只把这事儿当成一个老赖碰上倒霉蛋的八卦,那格局就小了。任何看似离谱的个人冲突,背后都有一条吱吱作响的商业链条,和一堆被现实碾过的利益逻辑。
这个“5分钟转50”的骚操作,就是这条链条断裂时,崩到脸上的一块铁锈。
我们先用手术刀把这个事儿给拆开,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几方神仙在斗法。
第一层,是关女士,卡车司机。
卡车司机这行,听着很江湖,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去往路上的传说中。但本质上,这是一个极度依赖现金流的【快种快收】型生意。油钱、过路费、车损保养、一家人的吃喝拉撒,每一项都是硬支出,都是在烧真金白银。
车一响,黄金万两,但这个黄金是成本,不是利润。
所以对他们来说,运费结算是生命线,压一天都是在要他们的命。他们是整个物流链条里,资产最重、议价权最弱、抗风险能力最低的一环。他们不生产货,只是货物的搬运工,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的时间和车的发动机。
第二层,是下单的货主,那个提出“分期付款到下辈子”方案的男人。
他是坏人吗?从结果上看,是的,他拖欠运费,还用侮辱性的方式来拖延。但从他的处境看,他更像一个被夹在中间的受气包。
他是苹果的供货商,把苹果卖给一家饮料厂。饮料厂以“有坏果”为由,没给他结清货款。
看明白没?一个健康的供应链,就像人体的血液循环,钱就是血,货就是氧气。关女士这事儿,就是典型的末梢神经坏死。
心脏(饮料厂)说我血压低,供血得慢一点,先不泵了;腰(供应商)直接就麻了,动弹不得;最后,脚指头(司机)第一个发黑、缺血、面临截肢。
这个中间商,就是个风险路由器。上游的信号(货款)一断,他不能直接死机,只能把下游的接口(运费)给限速,限到5分钟50块这种荒诞的级别。
他那句“你催得太勤了”,翻译过来其实是:“大哥别催了,我上家也没给我钱,我也在被人催,我也快炸了,你再催我就拉着你一起表演个原地爆炸。”
这招“5分钟转50”,根本不是还钱,这是在打一套职场情绪拳。看起来是在攻击司机,其实是在跟那个看不见的上家(饮料厂)隔空喊话:“你看你把我逼成什么样了!我都开始发癫了!”
第三层,是那个藏在幕后的饮料厂。
它是链条的顶端,是核心企业,是规则的制定者。它只需要一个轻飘飘的理由——“坏果”,就能截断整个链条的现金流。
这个理由是真是假?重要吗?不重要。
在商业博弈里,尤其是在这种甲方强势的领域,所谓的“质量问题”很多时候就是一种金融工具,是用来合法占用供应商资金、优化自己现金流的完美借口。
就像你买东西,说好评返现,结果你评完了,店家说你评价得不够走心,下次一定。
一个“坏果”的理由,能让饮料厂白白多用一大笔钱好多天,这笔钱拿去买个短期理财,利息可能都够付好几个司机的运费了。
你看这个司机惨不惨?惨。这个供应商坏不坏?也未必。那问题出在哪?
问题出在这个链条它本身就是脆的,一捏就碎。
这是一个典型的、靠信用和人情维系的初级供应链模型。司机接单,可能就凭一个电话、一条微信,合同?欠条?那是什么玩意儿?能吃吗?
大家默认的规则是“货到付款”,但这个“付”字,弹性大得像宇宙。
整件事里,风险被完美地从链条顶端转移到了最底端。饮料厂几乎零风险,它掌握着定义“坏果”的权力;供应商承担了中间的所有风险,既要垫资收果,又要面对下游的回款不确定性;而司机,承担了最终的、也是最纯粹的风险——花了成本,却可能拿不到钱。
这就像一场拳击比赛,比的不是谁拳头硬,是谁更会抓节奏,在对手喘气的时候给他一记闷拳。饮料厂就是那个老道的拳手,利用规则在你来我往中多歇了好几秒,而供应商和司机,就是那个被多打了一拳还找不到裁判申诉的倒霉蛋。
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老实人?凭什么?就因为他们好欺负吗?
对,就是因为他们好欺负,而且还好用,还好甩锅。
关女士最后能拿到钱,靠的是媒体曝光,是舆论的压力暂时穿透了这层层叠叠的利益壁垒。这不叫商业问题的解决,这叫“按闹分配”的胜利。
但下一次呢?还有千千万万个没有被记者听到的关女士,他们的5000块,是不是就真的在“5分钟转50”的戏谑中,蒸发在了那些“坏果”里?
所以,别再把这种事当笑话看了。每一个让你笑出声的奇葩新闻,背后都有一个让你笑不出来的现实。那个“5分钟转50”的货主,不是脑子坏了,他只是用一种笨拙又带点残忍的方式,把整个供应链的脓包,挤在了最不该承受这一切的人脸上。
这脓包的名字,叫风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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