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金山那次展会的灯光亮得有点刺眼,像是故意照到你脸上让你眯起眼。
美国人摊开指甲盖大小的CPU,一边跑着复杂程序一边笑得很轻松,日本人的存储器堆成小山头,旁边欧洲厂商的处理器样本整齐摆放,跟珠宝柜似的闪着冷光。
中国展台呢?
空——连灰尘都懒得落下去,不是因为干净,是因为真没东西可展示。
黄令仪站在人群里,那种感觉就像被当众扒了衣服还被告知“不配来参加”。
宣传册纸角在她手心越攥越皱,割出一道细口子,她甚至觉得脖子上套了锁链——别人说断供,我们只能停工。
这滋味,她早在“两弹一星”时期尝过,一直留在骨缝里。
有人那时候真的觉得“买国外现成的不香吗?”
逻辑简单,就像点外卖比自己做饭快。
但高科技领域比爱情更残酷,你依赖久了,对方甩你只需一个电话,没有解释也没有补偿。
当年核试验需要计算机支持,美国和日本不会给图纸,中国工程师只能拆进口设备画原理图。
一张废掉的设计稿能堆半个档案室,这是那个年代最真实又苦涩的日常。
时间突然跳到2002年的冬天,北京刮着刀子一样的风,中科院计算所胡伟武拿着计划书找到已经退休半年的黄令仪,说要搞“中国自己的CPU”,而且缺一个镇场子的老炮儿。
他搓着手站在暖气不足的小办公室里,她低头看了一眼才领不到半年的退休证,然后收拾行李回实验室。
在别人看来,这决定简直疯了:66岁,本该喝茶遛弯带孙子,却偏偏选择重新进泥潭,而且这个泥潭全世界公认烧钱、烧脑、失败率高到让投资经理失眠。
启动资金只有100万人民币,用的是租来的破楼,没有先进测试设备,全靠几张电路草图和满地铅笔屑开局。
如果换成商业公司,大概率第一轮汇报后项目直接解散,但科研圈不按商业逻辑走,它更多靠信念撑,而制造信念恰好是黄令仪擅长的一件事。
非典来了,北京街上人人戴口罩避之唯恐不及,她索性把床搬进实验室,把生活压缩成两件事:画图和测数据。
有次凌晨三点发现逻辑漏洞,她踩凳子擦黑板的时候粉笔灰飘下来落在演算纸上,手微微发抖但眼睛亮,那神情特别像马拉松运动员最后冲刺阶段突然加速,因为知道终点就在前面。
如果没有这种死磕精神,“龙芯1号”根本不会在2003年10月成功流片,更不会出现屏幕跳出“中国芯”三个字时所有人在现场忍住泪水却红了眼眶的瞬间。
有人冷嘲热讽:“没经验的人搞自主CPU,不就是痴人说梦?”
他们的数据分析很残酷:中国与世界顶尖差距至少二十年;市场竞争激烈,即使做出来也未必卖动。
但这些推算忽略了一件核心事实——战略科技不能只用经济账衡量。
一颗国产可控 CPU 能装进北斗卫星、高铁调度系统甚至战机航电模块,其意义远超利润表里的数字。
这不仅仅是一块硅晶圆的问题,这是关键时刻别人拔不走你的底牌,是国家安全的话语权。
更妙的是心理层面的变化,当龙芯开始投入应用后,西方厂商报价立马降了一半,相当于多了一张无形谈判筹码,让我们多年习惯仰望别人的姿势终于变平视甚至俯视。
在产业链博弈中,有时候改变格局的不只是性能,还有“不怕断供”的底气。
而这种底气,很难用统计模型预测,它属于文化自信范畴,一旦形成,会影响整个行业生态。
这让我想起2016年的NBA总决赛第七场,当骑士队面对73胜勇士,第4节詹姆斯拼命防守追帽伊戈达拉,那一下改变比赛走势。
球迷后来分析战术、防守路线,但真正打动人的,是他明知可能摔伤还全力起跳挡下对方必进球——这也是一种“不允许输”的执拗,与黄令仪坚持造中国芯某种程度如出一辙,都不是为了赢下一场普通比赛,而是在捍卫属于自己的尊严。
不管是技术封锁还是比分落后,被逼到墙角还能反击,本质都是同一种倔强力量驱动,只不过一个发生在硅晶圆,一个发生在篮球馆木地板上。
如今再看这一段历程,它并不是孤立事件,而是在全球供应链紧绷的大背景下,中国必须经历的一次肌肉撕裂期。
疼是真的疼,可撕裂之后才能生长新力量。
这股力量部分来自年轻工程师的新锐思维,更重要的是来自老一代科学家的韧劲与沉默付出。
他们就是基石,让后来者踩肩膀往更高处攀。
不管未来国际环境怎么变,只要这种精神延续,中国制造、中国创造,总有机会写新的章节。
所以,美国绝对想不到,让我们腰杆挺直的不是什么资本狂潮或偶然运气,而是一位把功名利禄踩脚下,把国家尊严举过头顶、一生匍匐擦干祖国耻辱的老太太。
有些传奇不会随着年龄褪色,只会随着时间愈发闪耀,就像深夜里的灯塔,不喧闹,却一直照亮远方。
而我很好奇,下一个这样的故事,会在哪座城市、哪条生产线悄悄开始?